「把往事如實地寫出來,它可以成為一面鏡子,告訴我們,什麼事情應當幹,什麼事情不應當幹,決沒有任何壞處。我在這裏鄭重聲明:我決不說半句謊言,決不添油加醋。經過了煉獄般的洗禮,『曾經滄海難為水』,我現在甚麼都不怕。如果有人讀了我寫的東西感到不舒服,感到好像是揭自己的瘡疤;如果有人想對號入座,那我在這裏先說上一聲:悉隨尊便。儘管我不一定能寫出甚麼好文章,但是這文章是用血和淚換來的,我寫的不是小說。希望能得到讀者的諒解與同情。」《牛棚雜憶.緣起》季羨林 「人皆意有所鬱結,不得通其道也,故述往事、思來者。」《史記‧太史公自序》司馬遷 「假令僕伏法受誅,若九牛亡一毛,與螻蟻何異!而臣又不與能死節者比,特以為智窮罪極,不能自免,卒就死耳。人有重於泰山,或輕於鴻毛,用之所趨異也。」《漢書‧司馬遷傳》班固 「言發於心而衝於口,吐之則逆人,茹之則逆余。以為寧逆人也,故卒吐之。君子之於善也,如好好色;其於不善也,如惡惡臭。豈復臨事而後思,計議其美惡,而避就之哉?」《思堂記》蘇軾 「人言頭上髮 總向愁中白 拍手笑沙鷗 一身都是愁」《菩提蠻.賞心亭為葉丞相賦》辛棄疾
有人懷疑「講真話」是不可能的。有人認為我所謂「真話」不一定就是真話。又有人說,跟著上級講,跟著大家講,就是講真話。還有人雖不明說,卻有這樣的看法:「他在發牢騷。不用理它們,讓它們自生自滅吧。」......
我絕不願意看見我的文章成為落葉給掃進土溝裏去。......
我所謂「講真話」不過是「把心交給讀者」,講自己心裏的話,講自己相信的話,講自己思考過的話。我從未說,也不想說,我的「真話」就是「真理」。我也不認為我講話、寫文章經常「正確」。剛剛相反,七、八十年中間我犯過多少錯誤,受到多少欺騙。別人欺騙過我,自己的感情也欺騙過我。不用說,我講過假話。我做過不少美夢,也做過不少噩夢,我也有過不眠的長夜。在長長的人生道路上我留下了很多腳印。......
我無法揩掉這些過去的痕跡,別人也不能將它們一下子塗掉。......
是真是假,是正是錯,文章俱在,無法逃罪,只好讓後世的讀者口誅筆伐了。但只要我一息尚存,我還有感受,還能思考,還有是非觀念,就要講話。為了證明人還活著,我也要講話。講什麼?還是講真話。
真話畢竟是存在的。講真話也並不難。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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