媽媽給我的啟示

[序曲：I'd lie for you and that's the truth. (by Meat Loaf)]


我媽媽是來自泰國的華僑，她自小便是一名孤兒，只有小學的教育程度，但她很本事，很堅強，亦很關心家人、朋友。希望藉此和你分享一下我的成長歷程。

我記得，小學時候，媽媽總是給我最好的安排。那時，我一放學，就到媽媽的時裝店。我和媽媽的感情很好，因為媽媽真的是陪著我成長的。我可以看到她對工作的責任心，吸收到她的知慧，感受到她的關懷。可能因為當時裝店較為清閒，幼稚園及小學的校內的活動，我媽媽都極積參與，和校長及老師們的關係很好，學校假期的旅行，很多時都是和幼稚園及小學的校長、老師們一齊去的。她還介紹很多品學兼優的大哥哥、大姐姐給我認識，聖誕及新年時，都會在家安排聚會，和他們一齊玩。她亦幫我安排很多課外活動。那時候，我很喜歡媽媽為我安排的一切。

中學時期，我和媽媽的溝通多了。那時，我和同學的關係較密切了，功課開始忙了，又迷上了玩電視遊戲機及上網，和媽媽一起的時間少了，可是大家的互動卻多了。因為我家較近學校，很多相熟的同學都愛到我的家裏玩耍、做功課，我媽媽亦和我的朋友很熟絡。她知道我沒有誤交損友，對我有了信心，給我更大的空間和自由。我可以安排自己的時間表，安排自己的興趣，選擇自己的朋友。媽媽知道我不會打扮，就幫我買衣服。她亦介紹很多活動、興趣班和朋友給我，讓我自己去選擇。當她發覺我有難題時，她會主動和我商量。當我有困難時，我亦會主動尋求她的意見。那時候，我很喜歡和媽媽分享我的一切。

入了大學後，我和媽媽的聯系停頓了。那時，因為功課及課外活動，我變得極度繁忙，而媽媽亦因為要幫她的丈夫處理內地廠房的業務，周時往返內地，相見的時間十分短暫，更惶論相處與溝通了。在學業及大學生活之中，我遇上了不少難題，而媽媽亦在工作中受到無數的委屈，但媽媽卻極力珍惜大家難得相聚的時間，在家聚餐的時候，只報喜而不報憂，甚少訴說心事，而我亦不希望讓媽媽擔心及失望，更不相換來其他「家人」們的挑剔與嘮叨，以沉默來回應媽媽的關心，以免讓他們知道自己沒有自行解決學業問題的能力。那時候，我們開始變得陌生了……

零二年畢業後，我和媽媽的對話都變成命令與藉口。因為入住了宿舍，我已習慣自由的生活，厭惡別人的約束，性格變得反叛。因為工作的壓力，媽媽需要變得執著和主觀，卑氣變得暴躁。因為我失業在家發哀，知道媽媽為廠房的管理，日日與她的丈夫爭吵不休，我竟然加入了他們的爭吵之中，大家的關係開始變差了。我更自大地以大學生的身份，插手內地廠房的業務，時常為了所謂的公事，和媽媽爭吵不休，我更給媽媽知道我吸煙的惡習，大家的關係變得更緊張……後來自己找到工作後，我因為離家出走、入不敷支、欠財務公司數萬元、和大陸的女朋友拍拖等事件，和媽媽之間出現了很多誤會，讓她擔憂過、失望過、傷心過，但她從來沒有放棄過我。我在沙士期間失業時，她幫我找工作；在我入不敷支時，她幫我還債；在我和女朋友拍拖時，她去找我的女朋友；在我為公司（慧聯織造廠）內的辦公室政治而苦惱、沮喪時，她鼓勵我、支持我。我真的很後悔我沒有好好的待候她。

在媽媽交通意外後，我很迷惘。我變得很固執、很倔強，對自己、對別人很苛刻，我要用最短的時間，做出最大的成就，因為畢業之後，我從來也沒有令媽媽安慰過。我不斷的要求自己努力，亦不斷的要求別人配合；我不停地給自己壓力，也不停地給家人、朋友、同事壓力……我變後很衝動、很暴躁。最後，我在辦公室的政治角力中，被同事出賣了、被鬥跨了……那時，我很不甘心，我的急進，讓騙徒有機可乘，我母親留給我的數十萬的保險金被騙光了……為此，我變得更暴躁，我的「家人」也因此離棄了我，精神科醫生冤枉我，醫院的護士羞辱我，朋友們都誤會我……我亦從此變得沉默，我自殺過……如果不是女朋友、好友們的支持，我活不到現在……

[插曲：心債（梅艷芳主唱／黃霑填詞）]


我媽媽的丈夫是一個傳統的潮州男人，每天為著面子而活。他時常口口聲聲說：「為了家庭，我所以要努力工作。」為了賺錢，他更傚法夏禹的「三過家門而不入」之思維，置家庭於不顧──他從來沒有理會過媽媽及孩子們的需要。媽媽初入門時，他沒有關心媽媽、愛惜媽媽，只要她在元朗的廠房內，每天當清潔及伙食的工作。他有假期時，總是帶些不三不四的人，回家抽煙、飲酒、賭錢、打麻雀，還要媽媽送茶送水，卻還厚顏無恥地說這是必不可少的工事應酬。他還時常對媽媽拳打腳踢，為此二人曾多次出入警署、醫院。兩名家姐初出生時，家用不夠，他聽信豬朋狗友的歪理──「不可給飽飯老婆吃」──對媽媽的要求置之不理，媽媽只好空出房間，分租給陌生人來幫補家計。當遇上惡租霸時，他不是視若無睹，便是在惡租霸面前唯唯諾諾，卻私下痛罵媽媽引狼入室。手抱著兩個嬰兒的婦人，只有自己硬著頭皮和惡租霸理論。

當廠房移遷至大陸時，他用媽媽的名義在香港開設公司（榮華毛織公司），以便他將由內地生產的成衣運送到香港的時候，瞞騙海關，以便自己從事走私的違法勾當。但一有法律訴訟，就要媽媽獨自一人上法庭應訊，他就「忙」得連旁聽也懶得、「沒閒」去做。

在八、九十年代，股市暢旺時期，他花天酒地，更在一次與家人一同到泰國旅遊探親的期間，與同行的股票經紀（吳志平）多次留連風月場所，後來更染上性病。媽媽為此和他理論，他竟然當著孩子們的面前，狠狠的掌摑我們的媽媽，其中一個為媽媽抱不平的姊姊，也受了記狠毒的光巴。而父親最後亦給該股票經紀騙取了百多萬元（等同於當時港島半山區的豪宅的市價）。幸而媽媽堅拒他的丈夫將住宅抵壓貸款來交給該股票經紀「投資」，不然，我們一家可能就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。

九十年代末期，內地廠房（榮基織造廠）經營困難，他一聲令下，吩咐媽媽回廠視察，媽媽便隻身離開所有親人、朋友，去到陌生而偏遠的地方。媽媽整頓歪風，減少每年數以十萬計的無謂應酬支出，亦為眾多曾被剝削、欺凌、打壓、排擠的工人改善待遇，建立更完善、更公平的管理制度。當時那私吞公款、中飽私囊、舞弊營私、欺凌工人、打壓異己的廠長（媽媽的丈夫的堂弟：林少雄），勾結當地的地踎無賴，或煽動、或威迫廠房工人罷工及包圍媽媽的宿舍。事敗後，該廠長竟然帶同三分一的管理人員及佔全廠九成以上生意額的客戶（卓聯織造廠），自立門戶，讓公司面臨倒閉的危機。媽媽的丈夫卻竟然將責任全盤推卸給媽媽，她只好更頻密地往返中港兩地，「彌補過失」。

媽媽為廠房日夜奔波，開拓新客路。幸而，被帶走的管理人員，均是無才、無德之後，最後，媽媽終能將生意額倍增，將廠房的生產量倍增。然而，她的丈夫竟不停埋怨「功夫多了，利潤竟然沒有提升」，卻暗地調動資金與該曾興風作浪、中飽私囊、欺凌工人、打壓異己的前廠長合作擴充廠房，還以甚麼「做生意就是做生意」的藉口來掩飾其為了賺錢而妄顧商業道德的奸商思維，要媽媽回港退休養老。媽媽為此花上更多時間和精力在內地東奔西走，穿梳於中港兩地。

結果，媽媽在內地遇上了致命的交通意外。

[結尾曲：愛得太遲（古巨基主唱／林夕填詞）]



後記：

有些人為了家庭而工作，亦有些人為了賺錢而犧牲了家庭。從經濟學上來看，時間亦是有限的資源──它可以換來金錢，也可以換來親情。金錢與親情，很多人沒有選擇的機會……如果你還有選擇的機會，請君仔細的想一想，別做一個讓自己後悔的決定。



2008-05-05 -- 補充大學時期及畢業後工作期間的記途
2008-02-22 -- 修改文中語理不通之處，補充一些與內地廠房相關的資料。
2008-01-22 -- 加入序曲（I'd lie for you and that's the truth）、插曲（《心債》）及結尾曲（《愛得太遲》）
2006-11-29 -- 完成此文的初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