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前測試及討論 -- 香港家長對教育的誤解

2007年3月13日 (星期二)
我收到補習中介人的通知，有一名住在銅鑼灣利舞台附近的家長，希望找一位補習導師，助其正就讀中四的孩子補習數理等術科。該位家長要求在補習之前，給我做一個「小」測驗，以確認我對數理等術科是否「夠熟悉」。故此，我打了一個電話給該家長，相約這個「教前測試」的時間，以及問及該測試的內容。

我忘記了詳細的對話內容，我只大約記得在數分鐘的對話中，我曾表示自己願意就地點及時間，盡量方便「客人」（家長）；而那位家長即反客為主，反覆吩咐我提供我「較方便」的時間及地點，以便他「遷就」我的時間表。我便依他的吩咐，說出星期一至五的上午在西營盤附近，對我來說會比較方便。最後，他說會在星期五或之前「通知」我有關測試的時間及地點。

收線之前，我表示自己希望先大約了解測試的題目及範圍，以作出適當的準備。他說，範圍包括數學及物理等「常識」，這只是一個「簡單」的測試，「只要」我對課程「夠熟悉」，只要「十數分鐘」便能解答，「不用作什麼準備」，當做「IQ題」就可以了。當我再次表示，我不太明白測試的範圍，及希望作些事前的準備時，他再次強調「題目很簡單的」及「不用作什麼準備」等話，來結束電話對話。

他果斷的語氣、清析的思維、自信的風範、直截了當的作風，都具細無遺地在短短數分鐘的對話中流露出來，不難聯想到那位家長是一位事業有成、成熟世故的成功人士。跟他對話的過程中，我除了獲益良多，學到很多說話技巧之外，我卻莫名其妙地擔心起來，腦海中浮現著些奇怪的想法－－他似乎對教育存在著一些誤解……

為了使該位家長，在我解答測試題目的「十數分鐘」期間，不致於無聊呆等，亦為了讓我遏止那奇怪的念頭，我亦準備了四個問題給他：
一、教育的目的及宗旨是什麼？
二、傳統的學校教育，對孩子的成長有什麼幫助呢？
三、為什麼該家長及／或孩子認為有需要讓孩子在學校課堂之外，參與補習呢？
四、該家長及／或孩子對單對單的私人補習，有什麼期望及要求呢？


2007年3月15日 (星期四) 下午
我約了基金經理，於2007年3月16日上午11時，在尖沙咀查詢一些與投資股票及基金有關的問題。


2007年3月16日 (星期五)
望穿秋水，那家長終於在上午十點左右，打電話給我。
「我現在於西營盤、上環、中環一帶，你什麼時候方便呢？」
「我於十一時左右，在尖沙咀有約，不好意思。」
「那你什麼時候方便呢？時間、地點，方便你吧。」
「那就不如十二點半左右吧。約於那兒會較方便你呢。」
「地點，你來決定吧。最重要是方便你。」
「那就尖沙咀地鐵站吧，好嗎？」
「尖沙咀，半島酒店、九龍酒店附近吧……」

那家長是一位很準時的人，一見面，便再次流露出他的成熟世故，一路上帶領著話題，與我閒談起來：
「你是全職的補習導師嗎？」
「是。」
「做補習導師，自由得很，收入挺不錯吧。」
「對我來說，自由及收入不是最重要的考慮。」
「別以為做補習導師很輕鬆呢，這是一份需要花很多精力及時間的工作。」
「無錯。我也算是一個工作狂，亦很喜歡這個職業。」

……

邊走邊說，我們便很快到了一間美式連鎖咖啡店坐下來了。他熱情我，亦及快捷地詢問我想喝什麼咖啡。為免阻礙測驗，我冷漠地推掉他的熱情。之後，我先給他看一看我的中學公開試的考試成績及大學的証書。然後，我們便開始交換問題。

我先說我的情況吧。題目共有四題，分別是會考的數學題、物理題、化學題及生物題；題目不太複雜，是典型的會考長題目，正常學生，只需約十分鐘的時間，便可以解答任何一題題目。但是，基於我的天真無知，我以為測試的題目真的「很簡單」，只需「十幾分鐘」便可以解答所有問題，沒有做過任何準備，加上我的粗心大意，沒有帶備中四及中五的各科的教科書，再加上我的善忘，很多從前會考要用，亦印於考試題目上的方式程 (Formula) 及常數 (Constants) 都一一還給老師，通通拋諸腦後，我不禁緊張起來，我驚慌地問：「為什麼題目沒有列出參考的Formula及Constants呢？」

「只要你對所教的學科『熟悉』，這些問題跟本就是很簡單的。」

「我們可不是電腦或人肉百科全書，怎樣將所有Formula及Constants一一記下呢？而且，這些Formula及Constants都會在考會試卷上提供給學生參考的。跟本就不需要學生『強記』。我們做老師的，不是要教學生『強記』，而是教解決問題的方法。」

「你盡量答吧。或許，你不會答的話，便寫下你所講的方法吧。」

我的唐突及莽撞，沒有影響到那家長的穩重及莊嚴，他氣定神閒的回答，亦令我冷靜下來，我開始回答問題。

第一題是物理題，內容提及一交通意外，問及有關Displacement, Velocity 及acceleration的關係。由於我的「不熟悉」，全數忘記了有關的公式，我便只寫上它們之間的關係，及回答問題的流程及方法。

第二題是化學題，內容是有關Molar Mass及Molar Ratio的。這條題目本來就是很簡單的化學題，只要我對化學「夠熟悉」，回答這個題目，真的如「吃生菜」般容易。但我竟然忘記了中學會考化學科，最常用的Molar Constant及Carbon的Molar Mass！我覺得自己簡直是慚對中學的化學老師！這條題目，我又回答不了，只寫下了回答的流程及方法。

第三題是生物題，內容是有關一個以昆蟲來做的實驗，量度牠的Respiration Rate。生物科可是我會考其中一科成績最好、最感興趣的科目，然而，這條題目第一條子問題要求我以Biological Equation去表達Respiration此生物反應。天呀，我忘記了Biological Equation的格式呀！我開始心灰意冷，胡亂地自創格式，回答此子問題，並註明：「格式是不正確的，正確的格式需要參考有關教科書。」而此題目餘下的子問題，其實並不難答，只是我該時已抱著放棄的態度，我亦只胡亂地以簡單的科學符號及生物名詞作答，沒有以完整的英文句子回答。

第四題是數學題，內容是一個平行四邊形的邊長。數學可算是我最有信心的一科，可是，此問題令我的自信心徹徹底底地崩潰了。雖然我知道怎樣去解答這一條題目，可是，最重要的Formula -- Sin Law及Cosin Law -- 我竟然沒有背「熟」！我向來以自己的數學成績自豪，數學亦是我最努力攻讀、最感興趣的一科。原來，我那會考証書上，數學科的A級，只是我僥倖得來，我其實只是一個沽名釣譽的補習導師……當時，我只能勉強寫下計算方法及流程而已……

對於這個本應「十數分鐘」便能解決的「簡單」測試，由於我對課程「不夠熟悉」，加上我的天真無知、粗心大意，我竟然花上了差不多半小時才能寫下一些不完整的所謂答案。那家長說，回家修改我的所謂「回答」，過幾天通知我會否被「錄用」。無用多說，那家長當然不想他孩子，浪貴了寶貴的時間，跟這樣庸碌的導師學習吧。

在做完這個測試後，那位家長亦表示他已細閱我的問題，並己經把他的想法寫了下來。我亦按捺不住，向那家長大吐苦水，開始論及那位家長對教育的觀點。以下是那位家長的回應：

一、教育的目的及宗旨是什麼？
他寫下了如下的回答：
「教育是每個人所行的路。
「教育宗旨是對每個教育工作人事（士）的期望。」

他口述了如下的補充：
「教育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。每個人都是一樣的。可能它的宗旨及目標都會隨著時間而改變，但是，每個人都需要尊從一般的規則及模式。」

二、傳統的學校教育，對孩子的成長有什麼幫助呢？
他寫下了如下的回答：
「傳統的學校所教出的學生有前人所行的方法（傳統的學校所教出的學生，能學習到前人解決問題的方法）。
「而對所有學生有一定終受學（對所有學生的將來，有一定的作用）。
「品質保證。」

三、為什麼該家長及／或孩子認為有需要讓孩子在學校課堂之外，參與補習呢？
他寫下了如下的回答：
「是因有需要，因為每（個）學生（都）希望有好成績，繼續昇（升）學。每人都增（爭）取（好）成績作比較。」

他口述了如下的補充如下：
「節省時間
「學校及社會上的競爭十分激烈
「可以改善成績……可以提升孩子的知識。」

四、該家長及／或孩子對單對單的私人補習，有什麼期望及要求呢？
他寫下了如下的回答：
「單對單的作用是大家從時間、環境、個人需要作調整學習需要（透過單對單補習，導師及學生雙方可以基於學生的時間、環境、個人等需要，整合出最適合學生的學習方法）。」

另外，在討論的過程中，那位家長亦間中加入一些與教育有關的題外話：
「傳統學校的教師，基於工作的性質，會盡量避冒險的。
「私人補習，有實際的營運壓力，要顧及聲譽及學生人數，以保障其收入，故他們會透過教授應試技巧及相關訓練，更能有效地提升學生的考試成績 。
「現在被『拔尖』的所謂資優學生，都不是所有科目都能考取到優異的成績，只不過是個別某些科目成績較為突出而已。
「傳統學校的學生的答題技巧較好，術科知識較多，但分析能力及邏輯思維較弱；國際學校的學生，分析能力及還輯思維較強，答題技巧及對術科的知識則不如傳統學校的學生。
「打個比喻，一篇內容豐富，立論精湛獨到，總之是寫得很好的文章，如果遠遠超出考題指定的字數要求，又可不可以取到高分呢？我希望孩子學習到分析別人需要，符合現實制度的能力，學會分析重點，以重點來回答問題，取後最好的成績。 」

在討論的過程中，那位家長淋漓盡致地發揮他的領導才華，主導著整個討論，我真的受教不輕，獲益良多。而我的表現，實在是強差人意……原本，我想將「求學不是求分數」的想法，仔細地說個明白，可是，我想我沒有「分析別人需要」及「符合現實制度」的學問，更不能言簡意賅地將「重點」表達清楚……

經過接近一小時的討論，我覺得自己越來越無知、越來越庸碌、越來越渺少……其實，教育的宗旨及目的到底是什麼呢？我覺得越來越深不可測……我亦覺得很難與那位家長溝通……

我想，是我對教育有很深的誤解及成見吧。